Apr 10, 2012

我在底層的生活 Nickel and Dimed

猶記當年朋友在讀這本書時,就曾發出「階級是天生」那種無可奈何的感慨。因為朋友讀的是原文,我實在無力跟進,而且當時對於這本專門討論底層美國人問題並沒有太大的興趣。直到十年後的近日,也許因為年紀的增長,又遇上長年的經濟不景氣,悲天憫人之心日益月滋,當我在圖書館的書架上看到這厚厚的中譯本,二話不說就借回家來,花了一天的時間就全部看完。


Nickel and Dimed: On (Not) Getting By in America (台譯:我在底層的生活 當專欄作家化身為女服務生)是難得一本中譯本的封面比原著本更讓我有感覺的翻譯作品。一口氣讀來,這本書裡訴說的故事簡直就是一個慘字了得:一位事業有成的專欄作家只是單單因為一個疑問「那些缺乏專業能力的人到底是無麼靠微薄的薪水來生活?」以近六十歲的高齡,帶著百分百科學家的精神,真的親力親為「下海」體驗底層生活。在訂立幾項不會危及自身安全的原則和參數後,這位祖母級的專欄作家開始了她的人生實驗。她在佛羅里達州當餐廳服務生,在緬因州當居家清潔婦,在明尼蘇達州當沃爾瑪售貨員(印象中是書中唯一一家被公佈真實名稱的店家,沃爾瑪一定哪裡惹到她了),當然,以一小時不到九美金的時薪,基本上是無法維持一般生活開銷的,於是這位偉大的祖母級作家大部分時間還兼任兩份工作,在這無止境付出低價勞力的過程中,作者不斷強調她之所以能撐過這三個月(根據維基所言),必須歸功於她之前在頂層生活裡所享有的醫療保健和健身環境,而不是像緬因州那個壞老板說的「用工作撐過去」。

從她第一個工作的廚師同事教她的:「永遠別做無謂的事」p45,我就知道那位廚師是位以柔克剛的高人,啊,不是,是一個對這「以壓力來管理的新體系」p49充份了解的人。Barbara Ehrenreich (奇怪,這樣的一位女性主義活躍份子為何在離婚後還冠夫姓?)不愧為一位用文字謀生而且過得很好的作家,原本十分無趣悲慘的主題,在她妙筆生花娓娓道來之下,居然引人入勝欲罷不能。看她對管理階層刻薄寡恩,對底層同胞卻通達人情的情境描寫,讓讀者徹底明白,工作環境及其給付標準對人類生理心理的影響甚巨,作者原本應該是位有教養的高級知識份子,後來在沃爾瑪工作時,對於身材矮小的亞裔同事居然有種幸災樂禍的心態,此時她才發現,原來廉價工資讓她變得苛刻,人性之惡至此顯露無遺。

除了直透人心的描寫,加上三不五時充滿警世味道的文字穿插其中,像是:

也許世界上的女人被祕密分成兩種,可以養孩子的跟不能養孩子的。p104
放開腳步,拉開距離。p128
寄人籬下的時候,往往必須忍受一些討厭的事情。p155
高雅的離經叛道,其實多半更是有勇無謀。p194
墮胎用在還沒出生的孩子身上真是浪費。p210


都讓我拍案叫絕,尤其她在p124稱呼 Martha Stewart 為「天殺的婆娘」,哇哈哈,實在是大快人心啊。所以,混亂永遠會勝出(Entropy always wins: entropy wins not because order is impossible but because there are always so many more paths toward disorder than toward order),在這個紊亂無序的世界裡,「再亂也不嫌亂」的確是項美德。

其實有了 Sicko 和 Capitalism: A Love Story 兩部紀錄片為知識背景,對於 Nickel and Dimed 裡所描述這種慘絕人寰的底層美國生活,反而有一種「果然是真的」領會。對於這種低價勞力,應該可以把「沒有中國製造的一年」當成「我在底層的生活」(兩者均為書名)的續集來看待,雖然前者的文采遠不如後者,但前者至少撐了一年。

在本書最後一章「成果評估」可以明白地感覺到,作者對於這個主題勞心勞力,不光只是親力親為,事後對於整個社會為何不重視底層勞力也表達了許多個人見解。如果真的沒有時間讀完這本厚書,光是閱讀最後一章便可得到許多應得的觀念,像是管理階層的存在是工資低迷的原因之一等發人深省的說法,看看也不無小補(但可能會更沮喪)。而原來西方「金錢禁忌」(這裡應該譯為「薪資禁忌」,也就是「詢問他人薪資是不禮貌的行為」這件事)的背後隱藏了這麼一個邪惡的原因,也就是同工不同酬卻神不知鬼不覺,如此這般阻止勞工以正面態度看待自己的薪資p260的態度,演變到現在產生出文明八不問(不問收入、年齡、婚姻、健康、住址、履歷、信仰和工作),讓「薪資禁忌」居然成為有禮文明的表現之一,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。